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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而，Loki似乎有项特殊的才能——在所有的答案里凭直觉找出离出题者意图最远的那个：“哼，你以为你现在就对了？”

“如果你是想要那种不辨是非、没有底线的爱，那我确实给不了！”Thor咬牙切齿的说，相比被骗，他更痛恨欺诈者的自欺——他的弟弟，扮演楚楚可怜的受害人，直到自己都相信，屡屡滥用爱慕者的善意、怜惜和信任，却还能一次次重获原谅……这让Thor满腹委屈，鼻根发酸，连从不挑剔的胃都狠狠疼了起来。

但Thor心血来潮的狠话让掌心下的肩胛骨剧烈颤抖起来，他只好努力将声线放低柔——“那不是爱，是愚昧。Loki，你只敢接受那种幼稚的膜拜，而不敢相信会有人在看清你的好和坏的同时也愿意爱你？我喜爱你的优点，当然，这很容易；但我也接受你的缺点，我爱你，全部的你，并希望它能让你成为更好的人。”

“可你想把我扔下……”枕头里传来愤懑的指控。

“我只是想补偿你，毕竟你的才能配得上Asgard的王位，可老实说，你的性格有点儿……让人提心吊胆——你一绝望，就嘲笑世间所有希望；一发疯，就非要把周围人都逼疯……”

掌心下又开始抖，Thor叹了口气，“好吧，对你这种性格，我也负有部分责任。”

“绝大部分。”

“大部分。”Thor退了一步，好在Loki罕见的没有得寸进尺。

“可你想把我扔下。”

“在那种历史条件下，你根本就不会认识我！”

“可你想把我扔下！”不管Thor从哪个角度解释，Loki翻来覆去就这么一句万能回复。

86.

Loki胡搅蛮缠起来，比他旁征博引的雄辩更可怕，Thor快气疯了，他放松了一点压制的力道，把Loki的脸从枕头里扳出来：它上面铺满怵目惊心的哀凄和绝望，还粘着三四根鹅绒，显得混乱又滑稽……

Thor心中晃过一面褴褛的白旗——长久以来，在折磨自己用以胁迫对方的比赛中，他的弟弟始终立于不败之地。

“继续呀，哥哥，你忏悔的表情可真性感。”Loki忽然笑容可掬的斜睨着Thor。

Thor觉得弟弟真没救了：为了多受用一会儿敌人的卑屈，连这么粗制滥造的赞美也说得出口——更糟的是，这还真让Thor心情愉快。他不甘心的拧了一下那张没心没肺的嘴，Loki追逐撕咬手指，嘴唇因用力而泛红，Thor开始想吻它们，这想法让他焦躁不安，他必须尽快结束这种对交流毫无裨益的肢体接触。

“听着，我知道你难受。”Thor严肃的说，“我放手后，你可以调整成你觉得舒服的姿势，但我会一直盯着你，别想着怎么溜之大吉。”

Loki点点头。

Thor刚一抬手，Loki就如蓄势待发的蛇头一般弹出手臂抓住遗落一旁的匕首！Thor的动作慢了一拍，反正他并不怕那种程度的小玩意儿。但Loki一反手把匕首横在自己喉咙上了！于是Thor傻眼了——他必须重申，他的弟弟利用兄长掌控战局的胜率，历来不可颠覆。

“这姿势舒服多了！”Loki坐起来，神清气爽的长舒一口气，不忘清理了下脸上的鹅绒和乱发，“我刚才怎么没想到呢？武器应该对准两人之中更有战略价值的那一个。”

“别开玩笑。”Thor不自觉的半抬双手，“你不会真那么做，对吧？”

“我马上告诉你会不会。”Loki梗着脖子怒视对方，如果眼神能当匕首，Thor此刻肯定已经千疮百孔了，“总之，你认为，让我在没你竞争和干预的情况下，成长为一个好人和一位明君，是历史最好的选择？”

Thor默认了。

“哈！你想知道这选择的结果吗？”Loki盯着对方，像冤魂盯着凶手——在他看来，这一点儿也没错——缓缓吐出蛇信般的谴咒：

“……你杀了我。”

震惊之后，Thor第一反应是极力否认：“不可能！它没发生！”他定了定神，又补充道，“如果它真的发生，那我根本就不会存在……”

“合乎逻辑。”Loki露出自嘲的笑容，“但那个世界可不管什么逻辑。”Thor迷惘的表情让Loki笑出声来，“如果我告诉你，你的祈愿的的确确发生过。你一定觉得我在说谎；或者更糟，你认为我疯了。”

Thor观察着，那张正竭力维持五官和谐的脸上，下眼睑的某条肌肉发着狂，瞳孔尖锐收缩后持续放大，几乎要将绿色虹膜吞没。作为一名杀戮者，Thor深知这种生理反应是假装不出的，忽然，酸疼感从心脏满溢。“这次不会。”Thor一字一顿的说，“我会相信你所说的，不论它听起来多么疯狂。”

于是，Loki叙述了一切，用辞一反常态的简洁、平实，仿佛多加几个修饰词儿就会让他因过于逼真的形容崩溃。但是，即使是这样一篇干巴巴的报道，仍让Thor像刚看完一场特效过头的惊悚片般呼吸急促、鼻尖出汗。

“天，你竟然真的……！”他甚至不敢说出那个词，仿佛一脱口，就会让面前的弟弟重演血溅当场。

“我以为你不会惊讶，毕竟我对此可是惯犯。”变本加利是Loki的最爱，“当然，准确的说，我是自杀，你大可以把责任撇个一干二净，反正对此你也是惯犯——啊啦，我当时正拉着他呢，是他自己松手跳下去的；我可没叫他来救我，是他自己不自量力冲上来的……”

“够了！”Thor怒火中烧的低吼，他知道以Loki的口才能把这段控诉铺得足够长；但他同样有太多话要申辩，浑身上下却早被反复熬煎的药汤浸透，从舌底都泛出苦汁，把他麻成了哑巴。

他以为他忘了该怎么哭——Asgard之王不该具备这种能力，虽然他也没刻意想变得如父亲那样面无表情，但当一个人数着时间点滴堆砌，算着竟然四千年后它才肯轰然倒塌，直到嗅到自己身上散发出坟墓的恶心气味……他还能有什么像样的喜怒哀乐？

最终，Thor苦笑着挤出一个沉甸甸的反问——

“你以为我享受你的牺牲？！”

87.

那些无害的透明液体比毒龙Nidhogg口中的毒液还杀得人措手不及，别说Thor自己，连Loki都有些乱了方寸，处心积虑抢占的道德高地土崩瓦解，水汽在碧绿的眼里飞快积聚，他一开口，声调不留神拔得太高，像只老夜枭般凄厉刺耳——

“这句话我他妈原封不动还给你！”

他真正想要的，是一场永不结束的战争——没有道德、礼节、妥协可言，更难容推秤认输——用以将彼此的心脏锁在彼此的射程里。所谓王位，不过是战利品中最惹眼的一件，一旦有人退出，它也将沦为剩下那个身下的一堆丑陋朽木。可惜，他计算权谋太深，反忘了战争的目的；他单纯想要漂亮的奖励，却转眼连战场都全盘失去。他为此倾其所有孕育出的疼痛、眼泪、仇恨、杀意、拼搏、执拗、疯狂……遂一一死无葬身之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