桑青立了起来,将母亲等人掩在身後,与那士兵针锋相对,“这里这麽多老弱病残,谁个能经得住这种急行军?”
“谁理你们这群泼皮?”士兵不耐烦地撇撇嘴,“早点走到目的地,我们也好早交差,误了换防,耽搁了军机,你们负得了责任麽?废话少说,快走!”
母亲吴氏担心儿子吃亏,劝道:“青儿,咱们走吧,为娘不打紧的。”
桑青站著不动。士兵急了,“你小子耳朵聋了怎麽著!”说话间,长矛扫到桑青脸前,桑青把头一偏,轻而易举地闪过。不少人见状停了下来,好奇地看热闹。
“你这小混蛋!”士兵丢了面子,气得发疯,刚横矛要动真格地教训桑青,队伍前面又有一个军官模样的人骑马过来,兜头一鞭抽在那士兵脸上,厉声吼道:
“私自殴斗,成何体统?”
吼完,那军官又想对桑青如法炮制,方举起鞭,一个明晃晃的物体不知从哪里骤然飞出,切断了鞭子,连带那段切下的鞭子一同斜插入一棵树的树干中。
第三十六回
那军官冷不丁被吓出一身虚汗,上前拔出插在树干中之物,原来是一把飞刀。他的脸登时白了,拨浪鼓一般四下转头环视,半晌也没发现有人,却见周围人都停止了脚步,目光齐刷刷地盯著自己。
军官的脸霎时涨成了猪肝色,他干咳了一声,朝人群瞪眼,喝道:
“看……看什麽看!此地有人暗中埋伏,不宜久留,尔等还不快动身赶路!”
说完,他头也不回地策马返回前面了。桑青一想,那军官说得也有些道理,若这附近真有什麽别有用心又本领高强的人物埋伏,那在这里逗留的确不安全;反正母亲他们经过刚才的闹腾也得以稍事休息,还是赶快离开这里的好。
可是……刚才那把飞刀,好像是为了帮我而飞来的……?桑青心里疑惑地嘀咕著,伸手去搀母亲,吴氏却甩开他,自己拄著树枝站起来。
“娘……?”桑青错愕,母亲生气了?待往母亲面上望去时,却见吴氏眼中含满泪水。桑青心中又痛又急,“娘,您怎麽了?”
母亲哽咽著嗔怪道:“青儿,你怎麽总是如此莽撞?只为了争一口气,就连自己也不顾念。你爹含冤归去,桑家只剩下你这唯一的一条根;你若是有个闪失,为娘以後下了地,怎麽向你爹交代?又如何面对桑家列祖列宗?”
桑青垂头,半晌才闷声道:“娘,孩儿知错了,您别生孩儿的气……”
一旁的小桑梓见了,眼泪汪汪地扯扯母亲的袖子,“娘亲,你别哭,别骂哥哥……”
吴氏长长地叹了口气,不再作声;桑青也沈声不语,与母亲比肩而行,可以随时照应母亲。
天气一天冷似一天。桑青虽未细数他们已经走了多少时日,但凭这天气的变化可知,他们走了少说也有半月了。
身上本就不足以御寒的衣衫经过这麽多日的风吹日晒,早已褴褛不堪,冷风一吹,直要把人冻僵;官兵为了节省粮食,每日分发给犯人的干粮不足二两。犯人们受冻挨饿,还要高强度行军,也渐渐开始有人死掉了。
桑青身上的衣服也几乎破烂成了布条,纵然不停地赶路,他的身体也暖和不起来,肌肤冻起了片片青紫。每天得到的口粮,他只留一丁点,另外大部分都给母亲和妹妹。母亲固辞不受。
“青儿,你自己尚且吃不饱,怎麽能再分给为娘呢?你吃,为娘说什麽也不要!”
桑青摇头,宽解地对母亲笑了,“娘,儿子身体好,您别担心;您和小梓比儿子更需要。何况……”他仍是微笑,声音却低了下去,“爹爹不在了,青儿无论如何,也要代爹爹照顾娘和小梓啊……”
听桑青提到故去的丈夫,吴氏禁不住泪水涟涟。拗不过固执的儿子,她只好接过干粮,和著泪水吞咽下去。半晌,她抬头直视桑青,目光鲜有地严厉。
“孩子,答应为娘,无论怎样,你也绝不能让桑家的血脉在你这里断掉!”
桑青定定地望著母亲,郑重地点了点头。“孩儿记住了。”
再後来,桑青看到宋伯也衰弱得走不动了,索性将自己仅剩的那点干粮硬塞给了宋伯,饿了只喝几口冰冷的水对付过去,渐渐地,桑青的肚腹似乎也麻木了,他没了饥饿的感觉,脑子和身体都恍恍惚惚的,只是在官兵的催促叫骂声中,机械地向前走。桑瑞看不下去,坚持分一半自己的干粮给桑青,他却连碰都不碰,又如数塞回桑瑞手中。
死在路上的人越来越多,桑青只能熟视无睹。第一次看到有人走著走著轰然倒下、再也爬不起来的时候,他的内心却如针芒戳刺一般,尖锐地痛了一下;然而,出了心中刺痛,他什麽也做不了──他不能令他起死回生,也不能号令军中医者为他诊治,他更不能助那人入土为安。
他什麽也做不到。
痛过这一次以後,再见到有人死去,桑青的心里不会再痛,只是钝钝地沈闷一下。这一路,何谓残酷,何谓苦难,他已经见识不少了。
只不过,桑青忽然想起,当初自己初到卫珣王府时,第一次与王府下人们同桌进食的情景。他终於恍然悟到,那些家丁、下仆,为何会拿同为奴仆的锦城的悲惨过往说笑──原来,所谓苦难,不过就是那麽回事而已,初次经历可能是惊心动魄的,见得多了,也便习惯了;久而久之,别人的痛苦甚至变成了自己的一种需要,就如同现在的自己,偶尔也要想著“有人死了,但我还活著”这种念头才能接著走下去,这与那些拿别人的过往当作谈资的下人,又有什麽分别?
连自己也未察觉地嗟叹一息,桑青依旧脚步不停地向前走,仿佛向著某个虚无的目标前进,已成为他剩下的生命中全部的意义。或许有一天,也说不定就是明天,他也会同那些死去的犯人一样,突然倒下,一睡不醒──在那之前,姑且这样走下去吧。
又走了不知多少日,他们进入一条群山包围的险道之中,山中林木森郁,这在北地可算是异景了;时下又在下雨,林子里又冷,到处飘浮著烂泥的气味。
吴氏咬牙走著,步子越来越慢,终於不得不停下来,靠住大树休息。一直走在她身边的桑青注意到了,连忙扶住母亲,急切地问:
“娘,您怎麽了?”
母亲手捂著胸口,一个劲儿喘著气,说不出话,她身旁的小桑梓却开口了。
“哥哥,”她叫道,话音有些吃力,“我好难受……”
桑青一惊,急忙转向妹妹,却见她同母亲一样按著胸膛,大口喘息著,好像上不来气一样,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。再一抬头,桑青愣住了,他这才发现,出现此症状的不仅母亲和妹妹,还有宋伯以及队伍中许多的人。
瘴气!一个念头闯入桑青脑中,虽然这里会有瘴气实属不可思议,但……由不得多想,他大惊失色,急忙转头大声唤桑瑞,“桑瑞,这里有瘴气!你来扶宋伯和小梓,我搀著我娘,我们快些到前面去,避过这一带的瘴气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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