韩嫣年七岁,比胶东王刘彻小几个月,还没来宫里做伴读,南平就已经认识他了。
一则因他小仙童的容貌,二则韩嫣五岁时知道了先祖韩王信韩颓当曾投降匈奴,甚至曾引兵攻打太原,祭祖时便拒不跪拜,且大骂对方是懦夫走狗。
他是庶孙,又目无尊长让韩家颜面扫地,基本上等于被韩家逐出了家门,小子起初过得很不好,成日遭堂兄堂弟们欺负,被十皇子刘彻救起来的时候只剩一口气了。
十皇子恳请了王夫人,想要韩嫣当个伴读,王夫人看小孩可怜,便允了,韩嫣这才在韩家有了一席之地。
南平挺同情这小孩,远远看见花团锦簇的小少年过来,就先笑起来,“你这是把整个花园子穿在身上了。”
是真的花,五颜六色的牡丹芙蓉缠枝小氅,繁复的花瓣下绣着金银线,阳光照在上面能晃瞎人的眼睛,偏生他生了一张精致贵气的脸,这一身华丽的装扮非但不显俗气,瞧着反而流光溢彩的,一看就是个很懂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。
韩嫣笑着打招呼,“南平大人,胶东王在么,我来找他玩。”
俩小孩总喜欢凑在一起嘀嘀咕咕,南平引了他进去,给他们准备了一些吃食点心,就自个偷懒去了。
进了屋关了门,韩嫣脱了小氅和外袍,露出里面纯黑立领的骑装,把一沓绢布递给了刘彻,“和她解除婚约,可能走了一步烂棋,阿彻,你得娶这个女孩。”
刘彻接过来翻看了,密信上提了一个人的名字:晁错。
当将军建功立业对男孩子来说,是和蹴鞠一样绕不开的话题,七王之乱发生在刘彻三岁那年,是距离刘彻韩嫣最近的一场大规模军事战争。
魏其侯窦婴,梁王刘武,绛侯周亚夫等人在平叛中立下了汉马功勋,分侯封爵,刘彻和韩嫣都很了解这一场历史,甚至上个月还一起推演过,怎样排兵布阵,才能以最短的时间平息叛乱。
当时吴王刘濞在封国内大量铸钱煮盐,招纳奸宄穷徒,扩张势力,因记恨皇帝的杀子之仇,刘濞对汉庭心生不满,日渐骄横,已有谋逆之行,另有齐王刘戊等人私下铸造帝王绶印,诸侯国勾结相通。
晁错是追随皇帝多年的师友,有智囊之称,早年便看透了汉庭内忧,多次上疏主张削弱诸侯国,皇帝优柔寡断,待到诸侯王强盛,削反,不削亦反之时,终才下定了削权的决心。
七王却趁机打出了清君侧诛晁错的旗号,起兵谋反,皇帝再一次犹豫不决,非但没有立刻出兵平叛,还生出了悔意,晁错饮鸩自杀以身殉国,然诸侯王狼子野心,刘濞等人不但没有消停,反而气焰更甚,退无可退,皇帝只能调兵遣将,镇压叛军。
战事平息后,晁错之死也就成了一桩让人扼腕叹息的遗憾。
刘彻虽未能与晁错谋面,但认为晁错有大才,且是忠心不二的直臣孤臣,在他看来,这样的臣子反而是很难得的。
现在韩嫣查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,晁错还活着,且和阿娇关系不菲。
秘信上说当年父皇本欲听从袁盎的建议,将晁错骗出府腰斩于东市,借以平息七王的怒火,以为这样便可以安宁天下,只不过父皇刚要点头,晁错已死殉国的消息先传回了宫里。
韩嫣看得分明,过了刚查这些事时的震惊,他现在平静很多了,“陶七翁主劝得晁错自杀明志,尸体带回府,治三年把人救醒了,一则替陛下背了诛杀忠臣师友的恶名,保全了陛下的名声,二则釜底抽薪,从刀口下免去了一场千古奇冤,她不动声色来了这么一手,换谁心里都觉熨帖,大概这就是她不常进宫,陛下却对她荣宠不断的重要原因之一。”
刘彻眸光深暗,将密信压在掌下,“查一查她是怎么知道这则消息的。”
“你找杨芳,此人贪财,与他些好处便是。”杨芳曾是父皇身边最信任的内侍,年前刚换下来,现在在长安城养老,当年的事他该最清楚不过了。
“是。”
韩嫣想了想便皱着眉劝好友,“婚约的事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么?最近长公主尽心竭力地帮助我们,何不顺水推舟,让两家的关系更紧密一些。”密信上写着很多与阿娇有关的事,包括她收养孤儿分送各地让他们读书练武,五年来每十日入宫一次,说是说给太后捏捏身体消减疲劳,但太后这两年眼睛也不疼了,明显同她有关,她甚至背地里在帮长公主补窟窿,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个女孩不一般。
“此事以后不必再提,继续盯着堂邑侯府便可。”
刘彻并不在这件事上多言,只是转而吩咐道,“昨夜父皇在飞羽宫发了好大的火,训斥栗姬心胸狭隘为母不慈,绝不是做皇后的料,这对我们来说是良机,机不可失,你让洛一在长安城散播一些朝有太子却无皇后的流言,母应凭子贵,如此太常们坐不住,必然上疏请封栗姬为后,端看后头形势如何变换,再相机行事罢。”
韩嫣听了要紧事,也看出来刘彻心意已决,便也不再提婚约二字,立刻去办事了。
刘彻将长公主作奸犯科的证据、陈娇下属与苦主约定和解的契书都放进了暗格,自己躺在榻上,在脑子里理朝堂和后宫的各方关系,思及自入长安城后遍地撒钱宴席不断笼络人心的梁王叔,又把洛一叫进来嘱咐了一番。
确认没有任何遗漏,刘彻这才安下心来继续读书,前几日听闻陈娇在读农书,他便也收了一批,看得时间久了,倒也从中得到了些意趣。
安稳待到第三日去昭阳宫给母妃请安时,天下发生了哗然大事。
朝臣上疏请封栗姬为后,皇帝大怒,废太子刘荣,改封临江王,栗姬幽禁北宫。
北宫是冷宫,进了北宫的夫人美人,再难有翻身之地。
王娡年过三十,容貌秀丽,肤色白皙,杏眼,樱唇微微上翘,眉眼温和自带三分笑,衣着并不如何华丽,却自有韵味。
她为人谦和得体,处事和风细雨又出手大方,宫里上上下下的婢子奴婢都想在昭阳宫做事,其它份位低一点的美人良人少使之间有了什么争吵不忿,也愿意来昭阳宫请她做个分辩,时间日久连太后都得道她一声好。
王娡见儿子神色如常,并不见喜色,心里暗暗高兴,连带自己也整了整神色,先退了屋里的婢女侍从,这才拉着儿子坐下,轻声叮嘱道,“这段时间更要谨言慎行,吾儿什么都不用做,做多了反而画蛇添足,耐心等待便是,快了。”
刘彻点头,“孩儿谨遵母妃教诲。”
昨日在祖母宫中有一场‘应为周制,还是殷制’的辩论,他恰好去给祖母请安,坐在一旁旁听,在群臣你来我往的辩论中听出了暗流涌动。
周制立子为储,殷商兄终弟及,支持周制的大多是儒生,而支持殷制的多是祖母亲信,两方人争得热火朝天,祖母想要父皇传位于梁王叔的意图昭然若揭。
这对刘彻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,因为他能清楚地看到,父皇如果不想梁王叔在祖母的干预下继承千秋,必然会早早定下国储,这一天不会太远了。
在这后宫之中,帝王的宠爱都是靠不住的,唯有一个聪明能干的儿子,才是有用的,王娡拉过儿子上上下下看过一圈,越看心里越骄傲,感慨道,“吾儿这么好,娇娇到底哪里看不上你啊,唉,你姑母这次诚心诚意帮了大忙,便是不成亲,咱们也要记得她的好,你对阿娇也好一些罢,把她当亲姊姊看。”
王娡说着又想起了儿子的婚事,“你呢,真不想考虑周家么?他家小孙女婧君可是小神童,在长安城很有才名,挺喜欢你的,每次来我这儿请安,都彻哥哥长彻哥哥短的想亲近你,上次得了个袋齐地的什么姜辣小鱼干,带着来了宫里,说要拿给你吃,她长得又好,辞赋歌舞样样精通,还能上马蹴鞠,倒未必需要他们家帮助,只是想着早早给你挑选一个好的。”
他与那周婧都没见过面,对方怎么就喜欢他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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