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种止疼药一般都要催眠的副作用,雷允晴没一会就觉得昏昏沉沉,侧着身睡着了。
病房里静悄悄的,陆子鸣又翻个身,转过脸来,看着病床上那人熟睡的容颜。光线很昏暗,沙发离得老远,可他仍然清晰看见她脸上坠着的两颗泪珠。是真的太伤心,连睡着的时候都在哭。
他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她停止哭泣,面对他,她永远都是一副抗拒的姿态。他是真的失去控制,当他知道她是铁了心要跟离婚的那一刻。他一直以为她就是气头上随口说说,可是她语气坚定,面对奶奶和妈,一遍又一遍的告诉他,她要和他离婚。
他几欲发狂。
就算再吵再闹,互相折磨,他也无法忍受,失去她的痛。
他慢慢的从沙发上坐起来,一举一动几乎没有声音,只怕惊醒她。她的床头亮着一盏壁灯,照在她的睡颜上,剪影如同纸般,单薄得令人心惊。
他一步步走近,脚下轻盈无声,她乌黑浓密的长睫毛仿佛蝴蝶的翼,在微微轻颤。他终于忍不住伸出手,抹去她脸上的那一点泪痕。很轻很快,仿佛被烫到了一样,立刻就收回手。
病床上的她没有任何反应。
他定了定神,又靠近一些,迎着她的面孔越来越近。她身上依旧有好闻的香气,仿佛带着一丝甜,他几乎觉得呼吸困难,下一秒就要吻上她的唇,却猛的收回心神,苦恼似的摇了摇头。他甚至已经想到,如果她此刻睁开眼睛,一定有一双又黑又亮的眸子,仿佛两粒宝石,瞳孔里清晰的倒影着他。
他叹了口气,转过脸去,胸口处微微的发疼。
够了,只要能一辈子这么静静的看着她,也就够了。
*
第二天秦书兰赶过来,自然又是一顿念叨。倒没见她怎么关心自己的腿伤,就一直在唠叨离婚的事。从夫妻相处之道上升到思想态度问题,像组织批评下级似的。
雷允晴就知道离婚没她想得那么容易,只是闷不吭声的听着。
秦书兰说:“什么事非要闹到离婚不可?你说说清楚,到底是你的问题还是子鸣的问题?要是子鸣的问题,妈妈上他家跟老太太说去。”
雷允晴垂着头,低声说:“我跟他性格不合。”
“性格不合算问题吗?那你们俩当初结婚的时候怎么不说不合?不是妈妈说你,结了婚你就不能再那么任性,要认真对待婚姻,对待家庭,子鸣是陆家长房长孙,老太太自然宠着他一些,在家里你发发脾气也就算了,到了外面怎么也不知道改改。你看你爸这几天心脏老毛病又犯了,你这再一闹离婚,你还让不让我们两个老的活了?你也年纪不小了,怎么能这么不懂事?”
秦书兰公务繁忙,也陪不了她太久。下午老太太和陆妈妈来看她,连芸姨和陆子茵陆子扬也都来了。秦书兰要走,雷允晴赶忙拽住她的手,可怜巴巴的叫了声:“妈。”
秦书兰抽出手:“让你婆婆陪你不是一样吗?”
“妈,我怕。你接我回家吧。”
她是真的不愿在待在这里,面对医院的消毒水味,和陆子鸣阴阳怪气的样子。可这话却让秦书兰为难至极,毕竟还当着老太太的面呢。
陆老太太咳了声,让陆妈妈把柳嫂熬好的汤拿出来。秦书兰忙说:“看奶奶对你多好,妈忙着呢,照顾不了你,你乖乖的在这养伤不好吗?”
雷允晴只是摇头:“不,妈妈,你别丢下我。我一个人怕。有人在我的抽屉里放口服流产药,可是我到现在才知道,我没法在这待下去,妈妈你接我回去吧。”
她一言出,所有的人都变了颜色。陆子鸣倚在门口,眉头皱了皱。
“怎么会有这种事?”秦书兰愣住,先转头看向老太太。
陆子茵和陆子扬脸上都一片茫然。芸姨说:“你的房间旁人怎么进的去呢,你这么说,是怀疑我们家自己人了?”
雷允晴抿着唇不说话,像是默认。秦书兰忙解释:“允晴不是这个意思,这也许是个误会,药房拿错了也不一定呢。”
“妈,我没有拿错。”雷允晴仰着脸,一瞬不瞬的看着陆子鸣:“药是我亲自去拿的,照着医生的处方一项一项核对的,不可能拿错。”
“还有我流产的手术是谁做的?仅仅是因为大出血就摘了我的子宫。为什么别人都是好好的?我不信这些都是偶然。”
她的语气果断而肯定,眸光带着一丝冷然。到如今她也觉得事有蹊跷,她在麻醉剂的作用下睡了一觉,醒来就失去了自己的子宫,这也才诡异了。
她这么一问,陆家人更加吃惊。陆子鸣往前走了两步,脸色已经煞白:“你说什么?”
雷允晴看着他,一字一句重复:“医生说我在那次流产中大出血,为了保住我的性命,不得已摘除了我的子宫。我以后,都不可能在怀孕做一个母亲了。”
“啊……”老太太倒吸了口气,脚下不稳,连连后退了几步,幸好陆子茵和陆子扬扶住了她。
连陆妈妈都是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:这怎么成?陆子鸣是陆家长房长孙,难道要他将来没有孩子?
秦书兰反应过来,第一个动作就是捂住雷允晴的嘴:“这孩子,瞎说什么呢。妈妈知道你要离婚,也不能拿这种事来胡说,这可是关系到你终身的大事。”她晓得厉害轻重,因此及时阻止了雷允晴。
秦书兰这么一说,陆妈妈才终于缓和过来,尴尬的笑了笑:“瞧瞧这孩子,真是吓死我了。”
“就是,我看她摔下来估计也撞到头了,怎么乱说话呢。”
雷允晴挣开她:“妈妈你知道我没有胡说,这种情况你怎么还能让我待在这呢?你难道就不怕有一天我死在这了……”
啪——
雷允晴还没说完,脸上已经挨了一下,热辣辣的,她摸着脸,有半天回不过神。
她从小一直懂事,长到这么大,雷少功和秦书兰都没舍得打过她一下,今天,却当着陆家这么多人的面,亲手打了她。
难道她说真话也有错吗?
秦书兰手收回来一半,僵在一半,自己也有点不可置信。她是情急之下,不得不这么做,并没有用力,可还是心疼得不得了。看着女儿生冷的眼神,眼睛都红了:“你这丫头,生来就是折磨我的吗?妈这还不是为了你好?”
陆子鸣远远的站在离她一步的地方,仿佛一个局外人,看着这一出闹剧。
最后,是被扶到沙发上的老太太说:“叫医生来给她看看,是不是真摔坏脑子了。”
老太太这一下被吓得不轻,半天还顺不过气来,整个人歪在沙发里。
雷允晴只觉得不可理喻,捂着耳朵大叫:“你们才疯了,我没有事,我好好的。我说的都是真的,你们为什么都不信?”
她的情绪激动,秦书兰怕她再闹出什么来,索性叫护士按住她。这么一来,更像是对待精神病人。
雷允晴觉得自己简直要崩溃了,为什么她明明是无辜的受害者,却变成最错的那个人。她不想待在陆家,每一分钟都让她感到没有安全感,可是这些人为什么都要逼她。他们每一个,都是她至亲至近的人,如今却把当作精神病人一样对待!
医生匆匆赶来,看到雷允晴的情况也慌了神。
老太太语气不悦,问:“怎么回事?昨天还没有这种状况,你们都是怎么检查的。”
医生惊得冒出一身冷汗:“陆太太当时伤势并不严重,所以我们就没有给她做脑部ct。一般来说,这种摔伤造成后遗症的状况不是很常见,要不,请我们院里的脑神经外科专家来给她看看?”
老太太听了只皱眉,陆妈妈忙说:“那还不赶快?”
那医生匆匆忙忙的去了。陆子鸣静静的看着,握在身侧的手却渐渐紧握成拳。
他当然看得出这一场闹剧的背后,真相是什么。他只是不敢置信,那一次流产,竟然给她带来这样深的伤害。更令他生气的,是她竟然能忍着什么也不说,她独自跑去欧洲散心,她一回来就三番两次的要跟他离婚,她拒绝他的索爱,原来都是因为这样。
如果不是闹到今天这一步,她是否会一辈子守着这个秘密不说出口?
他无法想象。
失去子宫,对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,就算他不是她,也能体会那种切肤之痛。
他只恨不得能杀了她,杀了那执刀的手术医生,不,或许他更该杀了自己。就算千刀万剐,也不为过。
那位号称脑神经外科的专家一来就说要给雷允晴打镇静剂。护士拿着注射器走过来,抓住她细瘦苍白的胳膊。
雷允晴睁大了眸子,惊恐的盯着那手里的注射器。
“不,别碰我!”她挣扎得更用力,拼命的摇头后退,“我好好的,为什么要给我打针!我不打,我不打!”
秦书兰闭了闭眼,悄悄的转过头去。
雷允晴哭得声嘶力竭,像个饱受惊吓的孩子,踢翻了架子上的鲜花水果,被吊着的那只断腿也松开来。
医生赶紧又增添了两名护士按住她的腿,她的四肢都被人缚着,只能无力的摇头。
陆子鸣终于忍不住了,一个箭步冲上来,挥开所有的护士:“够了!”
“她是我老婆,她是个正常人!她不需要打针。”
“子鸣。”老太太喝住他。
他慢慢的扫视着屋里的众人,冷冷的重复了一遍:“她是我老婆。谁敢再动她一下,别怪我不客气。”
失去了束缚,雷允晴软绵绵的伏在病床上,一抽一抽的啜泣着。
陆子鸣回头看了她一眼,心里刀割般难受。明明是脆弱得连碰一下都好像会折断的样子,却动用了四五名护士来制住她……
陆子鸣转身抱住她,轻拍着她的背,喃喃的安慰道:“没事了,没事了。”
雷允晴却没什么反应,下巴抵在他宽厚的肩上,目光呆滞,仿佛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。这一切就像一场噩梦,荒唐无稽,她根本措手不及。
渐渐的,有眼泪从眼角滑下来,起初她只是无声的掉泪,后来,越哭越伤心,简直是撕心裂肺。
为什么她失去孩子,失去做一个母亲的资格,失去爱情,失去婚姻,却要被人当作一个疯子一样来对待?
她到底做错了什么?
眼前的人,每一个都自诩是她的亲人,可是却没一个人真正在乎她的幸福。她们都劝她不要离婚,为了家庭,为了面子,可没有一个人是真正为她好。
就连现在抱着她的这个人。她曾经深爱的男人。却能够一边对她温柔的呵护,另一边又转眼去关心另一个女人。
她无助极了,像个孩子似的伏在他怀里嚎啕大哭起来。好像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在眼泪中益气爆发出来。她再也无法忍受,她再也受不了了。
她哭得他的心都要被扯碎,只能一遍一遍耐心的拍着她,哑着声音在她耳边说:“囡囡,我一定会找出伤害你的人。”他的目光落在空气中,阴森而冷婺,“我一个都不会放过。”
包括,我自己。
*
这一场闹剧终于草草收场。
陆子鸣怕雷允晴又想不开,打电话叫江措来医院陪着她。
看见江措时她愣了一下,对方脸色惨白,双眼红肿,形容十分憔悴。
“……你怎么了?”
江措看了她一眼,撇了撇嘴:“所以怎么说咱们俩是闺蜜呢?连倒霉都是一块儿。”
这种时候也只有江措能这么豁达了。
雷允晴叹了口气,也看着窗外:“是不是韩沐辰的案子不好办?”她心里其实对江措有几分内疚,毕竟这件事是陆子鸣一手促成的。
江措闭着眼,不说话。
雷允晴感觉事情可能是严重了,追问她:“你别不说话啊,到底怎么了?”
寂静里只听得江措忽然吸了吸鼻子,竟是默默的流泪了。她捂着眼睛,肩胛微微发抖,隔了好久才啜泣着说:“一审判决对他非常不利。本来还可以再上诉,但是老爷子已经不再给他机会了。他被剥夺了执行总裁职位,竟然还若无其事的跟我约会吃饭。昨天晚上他忽然问我:如果有天他变得一无所有了,我还会不会爱他?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,后来一直追问,他才肯告诉我实情。”
七十九、一朵桃花
雷允晴无言以对,江措平素里一直是大大咧咧的,还没为男人的事情掉过眼泪。没想到案子已经发展到这么严重的地步。韩沐辰他那样一个公子哥,如果有一天真的一无所有,要他怎么活下去?
江措用手抹了抹眼角的泪:“我以前看到电视里男主虽然失去了全部身家,可是得到了女主,觉得挺轻松的。可是真到了自己身上,真不是那么回事。你说他以前多威风啊,年纪轻轻,手底下管一个公司,多家酒店。现在说没了就没了,他还哄我,说以后不用上班,能天天陪我去看电影了……我听着就想哭。允晴,你说我是不是特没用啊?”
雷允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劝慰:“他能这么乐观的想,说明事情还没到最坏那一步。”
“再坏又还能坏到哪去呢?”
她惨淡一笑:“倒是,事情都发展到这地步了,再坏还能坏到哪去。”她和陆子鸣之间吵吵嚷嚷这么久,最坏也不过是现下的情况。
“你也别太担心了,反正不管他有钱还是没钱,你都一样会陪在他身边的不是吗?所谓患难见真情,以后他再想起这段日子,也会念起你的好。”
江措擦了擦眼泪:“我根本不在乎他记不记起我的好,我只希望他过得好好的。”
雷允晴只觉得这话听着耳熟。当初的自己可不是也这么傻?
她叹了口气:“你这么爱他,韩沐辰要知道惜福才好。”
江措带着泪笑了:“那你呢,你们两口子在床上打架?怎么弄成这副德行?”
雷允晴懊恼的看着自己那条腿:“没有,我自己跳窗户摔的。”
江措大惊失色:“你什么事想不开要跳窗自杀啊?”
“你才自杀呢,我活得好好的……”话未说完,又黯然的收口了。她如今这幅形容模样,真真被折腾的只剩半条命了,也许死了还一了百了轻松许多。
江措同情的看着她:“我有时候真不明白,那时姓陆的第一次上我家来接你时,我还觉得你们俩挺配的,身世背景相貌性格都差不离。可怎么一过起日子来就打架呢?唉,也许你们两口子真是配错了。”
雷允晴垂着眸:“我不知道。我要离婚,可他们都不让……一个个总能摆出大道理来教育我,我都不知道我到底是跟陆子鸣结婚还是跟她们结婚。”
“唉,早知今日,何必当初。”
*
陆子鸣站在十八层的酒店包厢窗前,楼下北京的夜,风光旖旎,辉煌绚烂。
酒足饭饱,几个男人慵懒的靠在沙发上,其中一个问他:“一会去哪啊?子鸣?”
“去温泉俱乐部吧,我听一北京的哥们说那儿的妞漂亮。”刘向冒出一句。
陆子鸣“嗤嗤”的轻笑。吃饭了,放松了,泡了温泉,也按摩了,饱暖就思那个,正常。这帮家伙,除了惦记女人还是惦记女人。可是不去那里又能干什么呢?这几个人都是江浙一代的二世祖,上回他被发配到南方去,办公时结识的,这次不晓得怎么一起跑北京来了,那个领头的叫刘向的,还放出豪言要在皇城脚下扎下根来。
陆子鸣颇为不屑,好好的江南土霸王不做,跑来北京混什么。但他是主人,不得不尽地主之谊,将他们招待周到。
“那就去吧。那儿的小姐险限额多,更新快。”他微笑。
“更新快,”刘向哈哈大笑,重复了一遍,几个男人按耐不住的暧昧的眼神交换。
“陆少今有雅兴,难得啊,不回去陪你的老婆?”
没等他回答,另个男的已经答上了:“老婆是放在家里看的,用得着陪吗?”
这帮家伙鬼笑着,对他的事门儿清。
出了饭店,去温泉俱乐部的路上,陆子鸣还是自己开车,这里头只有他路熟,其他人都跟在他后头开。刘向坐他车上。
陆子鸣说:“你玩归玩,过了午夜我可不奉陪。”
刘向挺不屑的:“不就是家里老婆嘛,我不也成家了,老婆孩子都丢在浙江,我女儿现在都……”
“打住,刘公子,别拿我跟你比,有女儿也没耽误你出来泡妞。”
停好车,俱乐部的领班热情的迎进他们这一帮人。这间温泉俱乐部在北京很有名气,一楼大堂富丽堂皇得有些庄严,迎宾小姐个个貌美如花。陆子鸣是这里的会员,习惯了她们那熟悉的笑容,现在这样的俱乐部,说好听点是会员制俱乐部,其实就是高档点的夜总会。
五六个人点了个大包,刘向已经忙不急搂着领班的腰,深情款款的表白:“我们要新来的妞,妹妹。”
“一定一定。放心,刘总,陆少带来的客人,我们不敢怠慢。”
不一会儿,领班带进十来个女孩子进来,服饰气质都不同。
的确都比较惊艳。
刘向吹了声口哨,几个男人点拨点拨留下了六个,一个穿白色清凉小吊带的女孩被推到陆子鸣身边,身后推他的男人还一直挤眉弄眼的:“知道陆少你喜欢这种清纯样儿的,给你留下了。”
陆子鸣淡笑不语,端着酒杯不急不慢的喝酒。
刘向搂着一个穿黑色吊带裙的女孩,身材气质都不错,就是有一张苍白的脸,跟营养不良似的。问题是现在还有人营养不良吗?当时刘向一挑着她,几个人就埋汰他:“真没品,那个小身板。别让你折腾死。”
每个人身边都有了女人,气氛活跃起来,陆子鸣身边这个也开始跟他摇骰子喝酒。陆子鸣瞄到,刘向搂着那女孩坐在他对面划拳,女孩总是输,一会一瓶马爹利xo就让她喝下大半瓶,兴许是喝急了,剧烈的咳嗽起来,引起一帮人关注。她红着脸站起来说:“不好意思,我去趟洗手间。”
她起身摇摇摆摆的走出门,看来是喝多了。
陆子鸣觉得新奇,这年头在夜总会卖的女的,还有几个不会喝酒的。就算真不能喝,撒娇磨蹭打太极的功夫总是拿手的,就像他身边这个白吊带的女孩,看着清纯可人,却俨然是老手,风姿不坏,柔媚娇笑间总能把酒杯推来推去,又推回他手里。
没过多久,那女孩又回来,刘向继续搂住她,在她耳畔摩挲私语起来,惹得她营养不良的苍白小脸上也泛起了红润。她小声抗议着,刘公子一脸的不悦,还是灌她酒。陆子鸣没见过这么傻的女人,也不会拒绝,就一杯一杯不停的喝。
其实这都不过是前奏而已。很快大家都放松了,陆子鸣按下手边的铃,领班进来,她附耳过来,陆子鸣算了算人数,包厢里头一共六个男人,除去他自己:“五张房卡。”
领班心领神会,却还是问:“陆少看不上咱们这的女孩吗?”
他笑笑,反问:“你们这还有女孩吗?”
领班面带难色:“陆少,这里头有个女孩不出台。”
“谁?”
领班用眼神示意他对面那个黑吊带群的女孩。
“怎么不早说?”
领班低语:“刚来的,说好不出台。”
陆子鸣耸耸肩,他无所谓,换人,就怕刘公子觉得没面子。
果然大家要带人走了,那个女孩不肯走,领班赶紧过去:“刘公子,我们这还有好多新来的,您在看看。”
刘向发火了:“大爷的,耍我是吗?你他妈的是处口女今晚我也包了,不就是钱吗?”
他扯开皮夹子,粉红色的纸币纷纷扬扬洒了一地。
陆子鸣心里嗤笑一声,丫的还当这是他土财主的地盘呢,一派财大气粗的样子。
室内空气紧张起来,陆子鸣把手里的女人往他面前一推:“哥们是来找乐的,哪个女人不一样?来,我这个给你玩。”他正好不想在这留夜,顺势就把怀里的女人转手了。
刘向却不肯:“我今儿个就看好她了,陆少。”
“这里的女人你随便挑,人家不出台你又何必强迫。”
“你以为你有宝吗?”刘向捏着那女孩的下巴抬起头来,“和大爷装什么纯情。”
女孩的眼里闪着泪光,目光盈盈,却倔强充满了冷凝,双唇使劲的咬着,却不说话。
陆子鸣忽然眉头一皱,觉得她哭泣而隐忍的模样这么熟悉。
刘向一低头,吻上那女孩的嘴唇,女孩拼了命推拒。
“靠,我今就在这把你给办了,谁敢把我怎么样?”女孩的衣服一下子让刘向撕开了,当着这么多人的面。
“畜生。”
“啪”的一声,刘向的脸上挨了一记耳光,太快了,大家都愣住了,领班的脸瞬间毫无血色。
这一记耳光震惊了包房里的所有人,也包括陆子鸣。
刘向一贯好面子,哪个男人不好面子,何况是这帮大爷们。他们是花钱买欢,刘向也不见得多喜欢、在意那个女孩,可就是面子上过不去——被一婊口子给打了。
那女孩的吊带被撕开,露出了白色干净的无带内衣,她捂着自己的胸口。刘向上去冲那个女孩就是一脚,女孩应声倒地,额头正碰在大理石的桌檐上,血哗的一下子下来,跟喷泉似的,捂都捂不住。
领班赶紧过去,拉住还想动手的刘向:“刘公子,您大人大量,她刚来没几天,不懂规矩。”
女孩昏沉沉的抬起头,费力的一字一句说道:“你,不过是有钱的畜生。”
她真是疯了,这种时候还敢激怒刘向。
陆子鸣不知怎么就站不住了:“你想弄出人命吗?天下女人多的是。”他走到那女孩身边,血还在流着,得止血,他脱下衬衫,几下撕开,变成几块布条,利索的为她包扎。那女孩看了她一眼,没拒绝。
说实话,这几天他看见血啊,医院啊什么的都碜歪了,脑子里全是雷允晴受伤的模样,不然依他的性格,不是多管闲事的人。不过这女孩刚才那句话砸的他脸上火辣辣的,人是他带来的,这会子他却再也不想和刘向出来玩了,这小子狗改不了吃屎,一贯粗鲁。这是北京,不是小县城。
刘向早就被其他几个男人拉出了包房,那几个小姐都凑过来围着受伤的女孩劝:“你这是何苦呢?陆少出手一向大方,还能亏待了你。”
好像罪魁祸首是他。
陆子鸣也懒得解释,叫过领班来:“医药费误工费我掏,放心,我朋友喝多了,不好意思。”
这家夜店是谁开的他知道,也算场面上的朋友,闹僵了不好,不是怕,而是没必要,哪一行都有生存的规矩,他扔下一张银行卡给领班:“没密码,随便刷,带这女孩去医院,顺便刷给她两个月收入。”
看着躺在地上那苍白女孩,问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他得让景瑞确保这领班真的送她去医院,别拿了钱就把她扔下不管了。
那女孩眼睛都被血迹雾得睁不开了,张着嘴唇说:“小晴。”
陆子鸣怔了下,不知道为什么胸口那里又微微的发疼。他俯下身,看着那女孩:“出来混,你不适合。”转身出了房间。
*
雷允晴在医院躺了足足有一个月,每天都是护工在照顾她,陆子鸣前后只出现了几次。倒是陆妈妈常过来,有时带一点自己煲的汤,亲自喂她喝。一坐就坐一下午,陪她聊聊天解解乏什么的,只是绝口不提她要和陆子鸣离婚的事。
不是不感动,只是她知道陆妈妈这么做的用意。
陆妈妈安慰她说:“你别怪子鸣,他这阵子工作忙,成天全国各地跑的,连家都没顾上回,一回来就先来医院看你了。回头等他不忙了,我叫他来看你,啊。”
雷允晴低头不说话。
她虽然待在医院养病,也不至于闭塞视听,陆子鸣在外面玩得那样凶,她多多少少有些耳闻。唯一来看她的那几次,身上还都带着酒气,也不知是从哪就直接过来了,她一闻就闻出eiswein的味儿来了。不过陆妈妈说他不沾家,到可能是真的,连陆子茵都沉不住气了,来看她时跟她说:“晴姐你得快点好起来,不能放任我哥再这么下去。我哥也不知被哪个小妖精给迷住了,夜总会那些女人能有好东西吗?”
从前一个乔佩就够她受了,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管他的事。
如今就差老太太没表态了,陆子鸣荒唐成这样,老太太不可能一直不发火。
陆妈妈一走出医院,就开始打电话四处的找陆子鸣,打他的手机不是关机就是无人接听。最后终于通过景瑞,联系到陆子鸣。
陆妈妈在家烧了一桌菜等他,直到晚上九点,陆子鸣才姗姗来迟。他身上还带着酒气,不知道从哪个饭局上过来,下巴上生出些青的髯。
他一坐下,陆妈妈就语重心长说:“子鸣,你已经二十九岁了,这么多年妈妈和奶奶一直纵容着你,是因为觉得对不起你,在你小时候没有好好照顾你,后来又让你一个人生活在国外。可是你……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?你别以为妈妈都不知道,你为了一个夜总会坐台小姐,你弄到这种地步,简直让家族蒙羞。你再这么荒唐下去,迟早让允晴知道。你难道真想跟她离婚?”
陆子鸣靠在椅背上不说话。母亲的话让他清醒,却仍旧没有出路。
他冲出叫门,在环路上一圈一圈开着,不知怎么,又回到他们作为婚房的那套公寓。车后备箱里有他买的啤酒,一扎一扎的拎上去,坐在公寓空旷的客厅,一罐罐的灌下去。
这套公寓名义上为他们的婚房,可是却被他们彻底遗弃,事实上他们只在这住过一晚,还是她从欧洲回来那次喝醉了,没地方去,他才把她带到这儿来。他在卫生间里看到她用过的象牙色毛巾竟然潸然泪下。这才发现她带给他的记忆一直一半是温馨一半是冰山。温馨是有她在身边的点点滴滴,就连她生气的模样也那样美好,冰山却是她转身时冷凝的背影和留下的空荡荡。
他几乎可以确定,她这次说离婚,是千真万确。他痛苦万分,他做不到像家人那样拿感情和责任去束缚她,却又割舍不下,放不了手。
拆石膏这天,他终于去医院看她。雷允晴就靠在病床上,沉默的看着医生帮她解开绷带,一点点去掉石膏。其实断骨愈合的时候,打着石膏会有点痒,还有点疼,她这个人一直痛感很低,以前在床上,就总被他折腾得忍不住掉眼泪。这些日子,她一个人在医院,也不知是怎么过来的。
想到母亲斥责他的话,他不禁有些心虚,站在她背后,一直不说话。
等到石膏都去掉了,她要试着下床走动,脚底在床单下面扒拉了几次,却没够着拖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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