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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章第四回博雅斋闲探饯花客琼华海同泛不系舟上

话说沈馥不幸失子,皇帝将那恬顺仪打入冷宫、杖毙藻和殿所有太监宫女不说,又将当日眼见沈馥出红之人统统打发去了劳役司。一连几日,皇帝皆是哀恸难安,不思茶饭。而每每摆驾舞雩宫,沈馥亦是缠绵病榻,不愿面圣。入了夏,皇帝移驾太平行宫避暑,因沈馥不得半驾,便日日传张昇问话,若是安好,方松快片刻;若仍病痛,又挂心数日。

这日,皇帝早早来了清凉殿。磬灵迎道:“皇上来了,主子正和阮修人下棋呢。”皇帝笑道:“这回赌什么呢?可别又是扇坠、香包之类!”磬灵回道:“阮修人前些日子都给输光了,这回拿了两包金丝冬瓜糖来,说是一块一块的赌。”皇帝大笑道:“这个小东西,可又要讨朕的赏了!”走到博雅斋外,还未掀开帘子,只听到清脆如珠的撒娇声:“筠哥哥让我罢,让我罢,这一颗便让我罢!”又听一清朗之声悠悠道:“那可不行,落子无悔方为君子,难道纯儿要做小人不成?”

皇帝迈入堂中,果真瞧见阮涣纯正挂在秦瘦筠脖子上厮磨,便笑道:“幼竹说得对,落子不悔真君子。涣纯真是愈发爱胡闹了!”二人一见皇帝,下榻见礼。阮涣纯撅着嘴道:“皇上就爱说纯儿,筠哥哥便什么错处也无么?”皇子揉了揉阮涣纯的圆脸蛋,指着秦瘦筠道:“他自然有错,他的错便是太宠着你。”阮涣纯立时羞红了脸,气呼呼的道:“你们都坏!纯儿去找润儿,再不理你们!”话还没完,便噔噔跑了出去。皇帝失笑道:“这个傻纯儿!”秦瘦筠亦忍俊不禁,只命磬灵去后头跟着,又令风软奉茶。

皇帝吃了一口,不觉微蹙双眉,复又笑道:“樾岭寒茶,还加了松针,也只有梅照和你喜欢。”秦瘦筠瞥了皇帝一眼,道:“那便换做敬亭罢了,只是清凉殿没有这一味儿,还请移驾他处。”皇帝忍俊,索性将茶一口饮下,唏嘘道:“在你这儿,唯有纯儿才得些蜜吃。”秦瘦筠勾唇一笑,命风软摆上茶果,随口问道:“不知沈侍卿可大好?”皇帝道:“他仿佛躲着朕,怕也难好。”秦瘦筠道:“侍卿年纪虽幼,却也知情识理,自不会与皇上生出嫌隙。”皇帝笑道:“不过一面之缘,你岂能知道他的?”

秦瘦筠听了,离座行礼道:“还不曾恭喜皇上再得佳人,瘦筠在此贺过。”皇帝笑道:“真是胡闹惯了!”忙拉他坐下,因问那日何故往梧桐苑一游。秦瘦筠启唇道:“那日纯儿听说溪里开了一簇水仙,直嚷着要去看,便同他一块儿过去瞧了。”皇帝奇道:“这般天气怎会有水仙?”秦瘦筠舒眉莞尔,回道:“原本也是不信的,只那日落水遗失了玉佩,折回去寻,却瞧见大青石下果生了几株水仙。想是祥瑞之兆,便摆了几案,拜谢花神。”皇帝听了,不由拍案道:“玉佩丢了又何妨?身子本就不好,还湿着衣裳跑去祭奠什么花神,更教太医瞒着朕,益发的胡闹了!”

秦瘦筠心下一颤,便离座跪下,垂睫请罪。皇帝见他这般,忙扶起来,讷讷道:“是朕不好。只是原说水仙白白被药气培了,偏不肯要,现今倒巴巴的赶着去看!”秦瘦筠道:“臣甫也不过是个俗人,宫中无趣,自要瞧个新鲜。”皇帝听了,失笑道:“嘴上这般说,心里怕是半个字也不认罢。朕是个粗人,有些事难免疏漏。玉奴他若能同你说上两句,你便多去走走。当日那张氏在场,纯儿必是早早躲开,你去时也带上他,只当认认人。”秦瘦筠眼色一黯,旋又含笑道:“这是自然。”皇帝执了秦瘦筠的手,亲昵的拍了拍:“惠妃说你前日请安时咳嗽几声,如今可好全了?”秦瘦筠道:“现下喝梨汤代药饮,劳皇上记挂。”

这时候,阮涣纯手里捏着一枝玫瑰,衣衫不整的跑了进来,一头撞进秦瘦筠怀里哇哇大哭。秦瘦筠忙问道:“这是怎么了?莫不是还生哥哥的气,哥哥向你赔罪!”又命人端了好些备下的吃食来。皇帝殷殷问道:“受了什么委屈,尽管告诉朕,朕替你做主!”阮涣纯躲在秦瘦筠怀里,只露出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瞅着皇帝,呜咽道:“叶、叶贵嫔打磬灵哥哥!还、还要打纯儿,幸好润儿机灵,否则……”

皇帝立时横眉,喝道:“大胆!”忙差人去晏宁殿问询,又命李祥斋宣太医。一时磬灵进了来,颊上顶着一个鸡蛋大的乌青,滚在地上禀道:“方才磬灵陪阮修人与十殿下在春晖园玩耍。修人见玫瑰开得好,便折给十殿下玩。不想叶贵嫔却说修人摘了她的花,便将修人捉起来打,幸得杞王援手才解了围。”秦瘦筠听了,三魂不见了气魄,忙问涣纯道:“快给哥哥瞧瞧要不要紧!”却见那白嫩如藕似的臂上,赫然突着三四道绛紫,那皮未破损,里面的肉却是烂的,着实触目惊心。皇帝怒火中烧,骂道:“毒妇!”

秦瘦筠看得发呆,竟掉出泪来,又赶忙问道:“可还有别处么?莫忍着,只管告诉哥哥!”阮涣纯哭着扭在秦瘦筠怀中,不肯脱衣受检。秦瘦筠心如刀绞,小心搂住涣纯,道:“纯儿莫怕,哥哥在这儿!哥哥给你做主!”一时太医来了,涣纯更是哭闹无休,哄了好一阵儿,才肯就诊敷药。

待阮涣纯于梨馨殿服药睡下,已是三更时分。见秦瘦筠双眼通红,皇帝叹道:“朕已遣返叶氏,令其誊抄《女则》千遍,罚俸半年,禁足撷芳殿。”秦瘦筠不禁齿冷:“哪又如何?纯儿已永世痴钝!”皇帝蹙眉,含疚道:“到底是朕欠纯儿的。”秦瘦筠冷笑道:“臣甫不敢。雷霆雨露,皆是皇恩。自始至终,亏欠纯儿的也只有臣甫一人。若真要怪罪,也只能怨纯儿急公好义,不懂明哲保身的道理。当年臣甫受叶氏羞辱,何必为臣甫挺身而出,以至落得今日这般下场!”皇帝见他如此,怎不动容,道:“朕如何不知你心里想的。”说着,自袖里取出一条断作两节的长鞭。

秦瘦筠见了,不由心下一酸,立时红了眼圈。皇帝长叹一声,拿帕子给他拭泪,又静默片刻,沉声道:“你说的对。朕也并无他物可加以补偿,不过许他一世平安罢了。朕已细想了,除了你和梅照,纯儿别无仰仗,便破例擢他为侍卿,赐号曰懋。”秦瘦筠犹自酸楚,气闷不语。皇帝微一叹息,告饶道:“懋字不好,便替纯儿另择一个也无妨。”秦瘦筠听了,扑哧一笑,道:“我不是李树,哪有这等福气!”皇帝心下一松,面上却肃然作色,道:“胆敢打趣朕?”秦瘦筠忙忍住笑,下跪请罪。

皇帝从容受了,又去扶他,口内嗟道:“只有你敢拐着弯骂了朕又乖乖认错,不过你骂得对,朕若治你的罪,岂不少了个说话的人。”秦瘦筠哂道:“要赏倒不必,把落霞园给了纯儿才是正理。”皇帝笑道:“原是替别人惦记着。也是,纯儿不宜做一宫主位,落霞园里玫瑰最好,便赏给他做别馆罢。平日则交予你打理,他爱什么便添置什么,务必要他心里松快。”秦瘦筠忙谢恩道:“皇上圣明。”皇帝拉他一处坐了,说道:“欣妃素来骄横,便是惠妃也颇有微词,若非她为朕诞育一双孩子,朕又岂能容她?只可怜润儿、沣儿,母亲失势,旁的妃子竟不愿教养,终究是子承母过,难得你不计前嫌,一并照拂了。”

秦瘦筠道:“管理行宫本是份内之事,至于十殿下与十一殿下,梅照深受欣妃之害,也知稚子无辜,不曾有半点迁怒,何况局外之人。”皇帝忍俊,道:“罢了,你这是以退为进,要朕向梅照讨饶。他的脾气你如何不知,岂是好惹的!分明又在打趣朕。”秦瘦筠抿抿唇,道:“那好,臣甫只问些正经的。此次臣甫的兄长于前朝有功,皇上将如何封赏?”皇帝大笑道:“真是个不忌讳的!也罢,朕的御华自是与旁人不同。此次协理江南税案,紫湘刚正不阿,不畏权贵,着实是个栋梁之才。朕没有看错,当年老四也举荐得好。”

听了这话,秦瘦筠不觉扬眉,粲然道:“想来哥哥一展身手,必是不凡!”皇帝曲指刮刮秦瘦筠的鼻子,弯眉笑道:“瞧你得意的,不过,紫湘毕竟为官不久,仍需历练着;朕也想提拔他,又怕他年少位高,招人嫉恨,于日后官途不利。”秦瘦筠颔首,敛容道:“兄长他固然有几分心高气傲,只是有皇上提点着,臣甫自然放心。”说着,斟茶奉上以示谢意。皇帝轻轻扣住秦瘦筠的腕子,笑得促狭:“只拿这个谢朕?似乎诚意有欠。”秦瘦筠一愣,忽的双颊微红,不觉低声道:“五更还需早朝。”皇帝摇头笑道:“都说朕的御华通晓诗书,竟没听过‘春宵苦短日高起,从此君王不早朝’的典故。”说着,拉了他手,步入寝殿。一夜无话。

又说夏末时候,秦瘦筠递了拜帖到舞雩宫。这日秋雨初歇,天高云淡。子薛早在仪门外候了,道:“主子在玩月楼。”说着,引了二人前去。一路绿树含烟,碧草如茵,煞是清心可意;宫苑殿宇,轩馆楼阁,莫不精雅别致。转眼到了一座琼楼之下,阶前列了数十盆菊花,均神逸妙妍,雅韵隽远。

沈馥也迎了出来,只见阶下立着一长一幼两人:年长者紫衣一袭,环佩轻随,丰神如玉,清姿若松,双星不动而眼波自流,闪烁如同崖下电;寸步未移而身容忽转,轻逸酷似岭头云,不是秦瘦筠又是哪个?那年幼者不过十五六岁,着了桃红的衫儿,脖子上挂着五彩璎珞,悠展修眉而杏眼长笑,憨喜仿若善童子;凌波轻履而秀姿乍闪,灵矫恰如弄潮儿,正在廊下逗弄一只红嘴银耳相思鸟,便是新得恩宠的懋侍卿阮涣纯。后面跟着磬灵、风软、蘅香、芷馨四个小童。

秦瘦筠与沈馥见礼,又唤阮涣纯过来。见了沈馥,阮涣纯却是一呆,奇道:“这位哥哥好美,倒像我园子里的花!”便含着手指去摸沈馥衣裳。沈馥任他在身边打转,倍觉亲近。阮涣纯喃喃好香,一把抱住沈馥的腰,笑问:“哥哥莫不是玫瑰花托生的罢!”众人听了不禁一笑。又见沈馥眉心,阮涣纯大喜道:“哥哥果真是神仙!还是桃花仙呢!”菀菊笑提道:“侍卿,那是梅花印子。”

秦瘦筠向沈馥赔罪道:“雪童莫怪,舍弟年幼懵,还请多多包涵。”沈馥笑道:“幼竹何必多礼。”拉了阮涣纯的手入内就座。阮涣纯挨着沈馥坐了,笑嘻嘻去拣盘里的茶果。菀菊道:“在这儿便当自己家中,不必拘什么。”又命人将玉枝松萝换了樱桃蜜露。秦瘦筠把头直摇,道:“别惯坏了他,届时闹得你头疼。”沈馥笑道:“他闹我,我便闹你,也是不亏的。”阮涣纯听了,甚是得意,欢呼一声,道:“馥哥哥这里好,纯儿不走了!”

三人在沧海轩用过中饭,便泛舟琼华海。沈馥与阮涣纯在舱内坐了,取了红绳作解股之戏。秦瘦筠披氅立在舡头,撑了长篙,临风放歌道:“一棹春风一叶舟,一纶茧缕一轻钩。花满渚,酒满瓯,万顷波中得自由。”【李煜《渔父》】阮涣纯听了,抛线蹙眉道:“这歌不好,纯儿唱个好的!”说着爬出舱来。只见他双眸盈动,螓首微摆,唱道:“今夕何夕兮,搴舟中流。今日何日兮,得与王子同舟。蒙羞被好兮,不訾诟耻。心几烦而不绝兮,得知王子。山有木兮木有枝,心悦君兮君不知。”因他心无旁骛,拟方言歌之,更觉清新隽永,天真烂漫。

沈馥舱内一听,只觉一颗心霎时揉作一团,忽而又教撕作碎片。秦瘦筠颇感兴味,拉了阮涣纯道:“此歌情深意切,一派赤子之情,纯儿是哪里学的?”阮涣纯耳根一红,垂眸答道:“前些日子杞王在永睦宫住着,纯儿听到有人唱歌,便日日到那儿听着学的。”秦瘦筠心下一转,却问道:“纯儿可知何意?”阮涣纯在秦瘦筠怀里歪了,摇头道:“纯儿不知,只是听了心里又甜又酸的。”说着捂住左胸揉了揉。

秦瘦筠莞尔,因问沈馥道:“雪童是南方人,可通曲意?”沈馥方大梦初醒,讪讪然道:“南地方言如恒河沙数,我虽是芜苏人,却不解此语。”又见池中水禽,翠鬣紫缨,丹冕碧襟,两相依依,莫不眷眷,更是掣痛难敌,忽觉眼前一阵目眩,唯有勉强扶住船舷。三人又闲聊几句,阮涣纯喊困,便在舱中睡下。秦瘦筠解下鹤氅给他盖上,便与沈馥坐于船头烹茶谈天。

第8章第四回博雅斋闲探饯花客琼华海同泛不系舟下

放眼水色溶溶,红谢翠枯,两滩上又是衰草残菱,秦瘦筠笑道:“虽见萧索,却更助秋情。”沈馥因道:“人如草木,亦有枯荣,又何愁不见?”秦瘦筠亦望着那浩淼之中,琼华三岛琳宫绰约,桂殿巍峨,恰如朝暾夕月,落崖惊风,浑不负蓬莱之名,不由生叹:“纵使隔岸观火,到底身在局中,是福是祸,也难料定。”

沈馥执着黑檀木柄唐羽石瓢斟了茶,低语道:“多谢幼竹当日为我遮掩……”秦瘦筠止了沈馥未尽之话,道:“瘦筠拜谢花神罢了,倒教雪童笑话。”沈馥会意,转而言道:“赏心乐事,改日自当雅效。”秦瘦筠道:“言及人间之乐,不过四样:适体之清风,娱情之皎月,悦耳之禽鸟,可口之薇蕨。”沈馥深以为然,道:“如此,只取山涧旁,花阴下,构几间屋舍,饥则耕田而食,渴则吸泉而饮,热则缘溪而濯,寒则织布而衣,方称快哉!”秦瘦筠笑道:“还当再加上一句,不以物喜,不以己悲。”二人你言我语,句句相投,更觉亲密起来。忽听涣纯呓语:“桂花糖比松子酥好,润儿快吃!”

回头一看,正见他吮着手指,又蹙起眉来,嚷嚷道:“你那黑头将军算得什么?风软哥哥,请我的万金将军来!”伸手伸脚急了半天,又得意一笑,安然睡去。舱外二人见了,皆是忍俊不禁。沈馥奇道:“莫不是出兵点将?”秦瘦筠道:“那是在斗促织呢!”沈馥恍然大悟,因笑道:“虽久不曾玩,倒也能和他做个伴。”秦瘦筠喉间一涩,道:“实不相瞒,纯儿早年撞坏了脑子,是故心智不全,神思痴滞。”

沈馥心下一惊,遂怒道:“是谁下此毒手?”秦瘦筠眼眶微红,又释然道:“旧事而已,不提也罢。纯儿如此,倒也不失为一件幸事,心里身上总是干净。”沈馥肃容道:“幼竹之恩,我铭记在心;若我不入宫,便是今日的纯儿。有我的一日,也绝不教任何一人加害于他。”说到动情处,指天誓地,入木三分。秦瘦筠大感其情,手握为盟,道:“雪童,多谢。”待阮涣纯醒来,三人又一同赏了一阵,采了几枝残荷,便登岸各自散了。

沈馥用过晚饭,见一道菊花乳酪冻极好,便教人原样做了,送去落霞园。又见前些日里送来的樾岭寒茶别有风味,许是秦瘦筠所喜,也命包了些,并着一方荷锄独耕图端砚连着好些雪浪纸,一并送去。沈馥坐于妆台之前,见架子床上换了霜白苏绣百蝶穿花帐,便道:“果是快入冬了。”菀菊将沈馥头顶发簪取下,含笑道:“公子可喜欢?”沈馥瞑目颔首,少有的松乏。菀菊一壁替他篦头,一壁笑道:“想来公子今日琼华海上一游甚是称心。”沈馥道:“幼竹确是个可知心的人,只是纯儿……”

菀菊道:“子袁四处打听了,懋侍卿乃前朝祁山王幺子。当年那位兵临城下,祁山王投诚助力,方使攻陷京都。而阮氏一脉也因此为清流教所诛,只余下侍卿一人流落江湖。那位顾念旧情,命杞王私下搜寻,终将侍卿接入宫中,充作俊甫遮掩过去。奈何侍卿无依无靠,身份又不明不白,便没少受人欺侮。”沈馥听了,不禁轻轻一叹。又听菀菊道:“至于慧钦御华,他是司户院少丞秦紫湘的庶弟,原是元年献入宫中的。

彼时,叶贵嫔亦是新得恩宠,自然是针锋相对。幸得侍卿援手,御华才不致被害,奈何侍卿却终生痴滞。公子可还记得前日里贵嫔遣回禁足一事罢?只因她责打侍卿,见罪于御华,还有人称若非如今秦少丞前朝得意,这事儿恐怕依旧不了了之。”沈馥沉默半晌,方叹道:“纯儿固然可怜,却有幼竹时时回护,实在教我有些羡慕……”菀菊忙道:“公子不可说这样的话。”沈馥道:“是我说错话,到底还有菀菊哥哥疼我。”闻言,菀菊自是涌起万般痛楚,强颜道:“公子口是心非,可若是楼主听见岂不难过?”

言及华彤,沈馥自觉旧事萦怀,五味填膺,却也化作一弯微笑,道:“阿彤的心我自然知道,他便无只言片语,心里也断不能舍了我的。”菀菊心下一酸,又轻轻说道:“至于另一位,公子心里想着也是无妨。”沈馥一听,倒觉心下被什么一撞,只翻起那零星甜蜜,又似流萤穿花,银辉幽泻,当真丝丝入扣,刺心刻髓。兀自痴怔了半晌,方凄然一笑,转而言道:“纯儿难免失了分寸,可那叶氏为何这般不留情面?”

菀菊道:“公子不知,叶贵嫔是南巽叶家之女。”沈馥心下一动,问道:“可是那会使十三连环鞭的叶家?”菀菊道:“不错。那叶家一心为那位效力,颇受赏识,便是楼主也要留他三分薄面,何况这圣宠向来是与家世功劳分不开的。那位还准叶贵嫔携鞭行走,可见恩宠非常。”沈馥蹙眉道:“这般放纵,又将纯儿至于何地?可见前话不真。”菀菊道:“只是此次,多亏杞王救下侍卿,不过于前朝上,杞王免不了受叶家刁难。”沈馥道:“这都是小事,我只怕幼竹不知那鞭法的阴毒之处。”菀菊会意,说道:“楼主亲制的膏药不少,差人送些过去便是。”沈馥道:“不,你亲自过去。”又命笔墨,封了一纸小笺,一一言明。

这时,子薛送药进来。沈馥服了药,打发了他,方问菀菊李祥斋是否来过。菀菊道:“自然,说是那位心里挂念,还问前日秋雨连绵,楼下又多竹,问公子睡得可好。”沈馥苦笑道:“横竖睡个囫囵觉罢了,只是……时常入梦,问我为何痛下毒手……”言及此,不觉心尖一颤,转身搂了菀菊,紧紧闭眼再不言语。菀菊抚着沈馥的发,柔声道:“公子莫怕,那孩子必会投个好人家的。——况且张氏加害,才致早夭,再没有旁的人。”沈馥心痛如炙,浑身颤抖,蓦然抬头,已流下两行清泪,凄凄惶惶的道:“是我,是我。我杀了人!我杀……”菀菊吓得神魂皆飞,忙捂住沈馥的嘴,逼视他双眼,低喝道:“公子!”沈馥双目赤红,裂肺撕心的大呼道:“终究是我害了他啊!”语罢,泪不成声。

忽听帘外一把低沉男音道:“怎么哭了?依旧不愿朕来么?”便见皇帝撩帘子入内,只一身家常的平素纹交领袍,又问菀菊道:“你说,是谁惹你家主子伤心?”菀菊跪了见礼,抬头已红了眼圈,回道:“方才侍卿想起了……”沈馥含泪欲跪,道:“臣甫失仪,请皇上降罪。”皇帝忙忙去扶,只见他睫羽微垂,有泪光星点,仿若含露芙蓉,幽情未舒,不觉心下一刺,恼道:“你何罪之有,都是朕的过错!也难怪你不愿见朕,只你身子弱,切莫再伤心了。”菀菊悄悄瞧了沈馥一眼,便无声无息的退了。

沈馥眉心若蹙,愧道:“多谢皇上垂爱,只是馥儿无福诞育龙嗣,终究德行有亏。”皇帝见之,心下怎不酸楚,忙取手巾替他拭泪,柔声宽慰:“此为人祸,与你何干。你伤怀数月,这病愈发难好了。”又扶他在酸枝木玫瑰美人榻上坐了。沈馥渐渐止泪,道:“有皇上庇佑,怎会不好,还要多谢皇上令幼竹和纯儿陪馥儿划船散心。”皇帝笑道:“今日晚膳时,纯儿特特过来替你求了一个恩典。”沈馥一奇。

皇帝见他微微侧首,甚是可爱,便拉他到膝上坐,方说道:“纯儿说,你廊下的相思鸟只有孤零零的一只,怕你瞧了伤心,便求朕再赏一只。”沈馥道:“纯儿有心了。上回馥儿给那两只鸟洗羽,因方法不当,教那一双皆受了寒,一只次日便没了声息,这一只就不吃不喝的,怕也活不了多久。”皇帝道:“无妨,再令雀鸟司送一对好的来。”沈馥道:“馥儿不善驯养鸟雀,若是送了新的,恐怕又要折损于手。不如送到落霞园,馥儿时不时的去瞧瞧,也算承了纯儿的情。”皇帝道:“也好。今日泛舟琼华,可曾去蓬莱洲上看看?”

沈馥道:“远观便觉十分的壮美奢丽,还多谢皇上厚爱。只是馥儿何德何能……终究心有不安,还请皇上三思。”皇帝捏了一缕发丝放于唇边一吻,望了外头将圆之月,不觉眼神迷离,柔声道:“你便是要那天上的广寒宫,我也不怕迁不下来予你。”沈馥从善如流,道:“为了毓白,馥儿自然也是什么都愿意的。”皇帝一惊,不由眼眶一热,溢出一丝凄楚笑意,涩涩然唤了一声“芙儿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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